在开始为《堂吉诃德:插图典藏版》的编辑工作做一番小结之前,我,一个重度强迫症患者,想先就这个书名说两句题外话。
首先,“堂吉诃德”的“诃”跟“契诃夫”的“诃”、“摩诃婆罗多”的“诃”一样,读hē,不读kē。在现代西班牙语里,这个名字写作donQuijote,其中j的发音与汉语拼音中的h接近,中译名便由此而来。其实塞万提斯创作时是写作donQuixote的,在那个年代,x的发音与汉语拼音中的x接近,无怪乎法语、意大利语等语言中,吉诃德分别写作Quichotte、Chisciotte(英国大作家萨尔曼·鲁西迪前年出版的新作便按法语拼法取名为Quichotte)——如果从古卡斯蒂利亚语发音翻译,就会是“堂吉肖德”了。
其次,“堂”是西语中对男性的尊称(可以理解为“先生”,但比“先生”更加高贵),不是姓名的一部分,所以应连写,而不宜用中圆点(规范的标点符号学名叫“间隔号”)和姓名隔开——“吉诃德·先生”,看上去终归有些别扭。大名鼎鼎的唐璜(DonJuan),其实也可译为“堂胡安”,相当于英语里的“约翰先生”。当然,按照某西语词典的说法,“堂”和“唐”都是旧译,don宜用更接近西语发音的“董”来音译——不过,“堂吉诃德”已经约定俗成,不管是本书译者董燕生先生(不对,叫“燕生先生”就行了,“董”就是“先生”)还是我,大概都不会接受“董吉诃特”这个更接近于西语读音的新译名。对了,关于“堂”和“唐”的选择,我更喜欢“堂”,因为“堂”在中文里有“在外表、举止或言语上表现出尊严”的意思(如“堂堂”“堂皇”),用作尊称可谓天衣无缝。
选定译本董老上世纪90年代接到翻译《堂吉诃德》的邀请时,并不是当即就接受了,而是考虑了一段时间才签的合同:“如果我觉得能力不够,我的翻译达不到现有的译本水平,何必做这个无用功呢?”
当我接到任务,需要重出一版《堂吉诃德》时,我的想法跟董老类似:“如果不能超越现有的版本,而只是做意义不大的重复出版,我又何必浪费自己本可以用来编其他好书的宝贵时间呢?”
第一步,选定译本。在此之前,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做好了准备工作——几种主要的《堂吉诃德》中译本(杨绛、董燕生、孙家孟、屠孟超、唐民权、张广森、刘京胜),我已在从业的若干年里,悉数收入囊中。我又从网上购入西班牙皇家学院(RealAcademiaEspaola,又译为“西班牙皇家语言学院”,是全球规范西班牙语的最高机构)于年出版的“周年纪念版”《堂吉诃德》西语原著,并下载了英、法、意、葡等译本的电子版作为参考。器已利,事可善也。
我随机抽取了书中的某些段落,以西语原版为基础,并参照其他几种外语译本(毕竟,我没学过西班牙语,我做西语书的编辑高度依赖西语词典,看英、法译文则相对轻松很多),锱铢必较地对比这几种中译本。坦白地说,在放大镜的审视下,没有哪种译本称得上尽善尽美(这是好事,至少我有超越现有版本的可能性了),也没有哪种译本差到一无是处(甚至于某些总体而言欠佳的译本,在个别地方还有胜出之处)。有的译本准确归准确,但译者比较学究,遣词造句总给人一种端着的感觉,仿佛为游侠骑士穿上了青布长衫;有的译本潇洒归潇洒,但得其神而忘其形,省译、漏译的地方不算少。再三权衡之下,我选定了董燕生译本,这是在我看来在信、达、雅诸方面取得了最佳平衡的译本之一;最重要的一点是准确,这将为我这个半吊子西语编辑省下不少功夫。
我通过我的译者朋友S老师辗转拿到了董老的联系方式(邮箱、座机、手机)。对社恐而言,电话是万不得已才打的,于是我发了邮件,静等回复。等了几天,没有动静,而我的上一本书业已编竣,三天之后将迎来国庆长假(加班看稿黄金周),此时不出手,更待何时?我在9月29日(塞万提斯的生日)晚上,拨通了董老家的座机。接了。诚惶诚恐地交谈了一阵。不多时,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他发来的两部译稿。他还把他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