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hjnbcbe - 2021/4/28 18:29:00
小时候,生活条件差,什么东西都用的极节省。衣服鞋帽,被褥碗碟,无不如此。衣物还好说,破了可以缝补。碗碟怎么办呢?照样能补。那时有专门锔盆锔碗锔大缸的人,走街串巷,为人民服务。我们当地称他们锢漏子。据说,以前他们是挑着担子步行的,我从小见到的锢漏子并不如此,先是推个小推车,后来就骑着自行车来往了。无论推车还是骑车,他们的车上都是放着一个带有很多小抽屉的木箱子,箱子两边竖着几根木棍儿,上面用两根细长的铜链拴着一面拳头大的小铜锣,锣两边各悬着一个小锤,随着车子晃动,丁零当啷地清脆地响。听到这个动静,人们就知道锢漏子来了。那时孩子多而皮,碗碟却少而脆。俗话说,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。的确,不但它们碰,盘子碗也碰。关键是盘子碗不是陶的就是瓷的,搁不住碰,因而不是豁口就是裂纹,甚至破碎。单是豁口还好说,不影响使用,只要喝粥时注意避开,别伤到嘴唇就行。裂纹就不行了,会漏;至于破碎的就不用说了。于是,锢漏子就派上大用场了。每隔十天半月,锢漏子就会到村里来一趟,把能修补的盆碗给修一修。听到街上的小铜锣声,大人们拿着破碗碎盘走出门,孩子们早跑出去了。锢漏子支好车子,系上围裙,把钻、锤子、绳子等工具拿出来,然后坐在马扎上抽着旱烟袋休息。由于经常来,互相早熟悉了,锢漏子对于谁家的碗盘破得勤都知道。人们一边打着招呼,一边把破碗递给他。锢漏子用粗糙的大手接过来,戴上老花镜打量一番,判断能不能锔。如果不能锔,就无限惋惜地说,哎呀,实在锔不了了,再买个新的吧。盘碗的主人就很懊恼,朝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造了孽的自家孩子踹上两脚,顺手把破碗也扔了。如果能锔,锢漏子就点点头说,行,放这吧,一会儿就锔上了。一袋烟毕,锢漏子面前已摆了不少四分五裂的瓷碗陶盆,四周也围了一圈高高低低的大人孩子。于是,他开始动手干活。他先用小刷子把破了的茬口刷干净,对正之后用一根一头有小钩子的细绳勾住边沿后圈圈绑牢,然后放在两腿间夹紧,拿起金刚钻钻眼。没有金刚钻,别揽瓷器活。这是锢漏子干活的法宝,没有它,他手艺再好也没有用武之地了。金刚钻由钻头、钻杆、拉杆三部分组成。钻头大小不一,顶端都镶着金刚石,可以根据需要安装。钻杆和拉杆都是木质的,钻杆是圆的,高约四十公分,有小孩胳膊粗细,上端倒扣个小茶盅,下端连着着钻头;拉杆是扁的,六七十公分长,二者由皮条连接,呈十字形交叉。干活的时候,锢漏子把钻头对准要钻的地方,左手按住钻杆上头的小茶盅,右手拉动拉杆,钻杆就会转动起来,随着咕噜噜的响声,很快就在陶瓷表面钻出一个个洞来。这里面最金贵的是钻头上的金刚石,不但离了它不能干活,而且价值不菲,其余那一堆东西都不一定赶上它值钱。有一次,一个锢漏子在干活的过程中,不知怎么把钻头上那点针尖大小的金刚石弄丢了,他急得满头大汗。由于太小看不清,他把活动区域的土都收集起来,从农户家借来筛面的细箩,一遍遍地过。因为土又多,过得又仔细,他一直弄了一下午,头上脸上身上都是土。天黑前终于找到了,他也累得瘫在那了。锢漏子经验丰富,他不但知道应该用几个锔子,还能精准算出两个锔子脚洞之间的距离,不用比量。锔子类似装订用的书钉,不过两脚是圆的,横梁是扁的。有铅的和铜的,铅的便宜,一个二三分,铜的贵的多,一毛一个,因而大家一般都用铅的。锢漏子的车上都带着铜丝、铁丝,一旦锔子没了,可以随时打制。锢漏子一般先钻一边的洞,然后把锔子的一脚放进去,再在离另一只脚稍远一点的地方钻另一个洞。我总担心另一只锔子脚放不进去,但锢漏子似乎胸有成竹,用一把精致的小铁锤轻轻敲打着锔子,渐渐那只脚就被赶进了洞里,然后他再极轻极快地敲打,随着叮叮的脆响,锔子贴紧碗壁,牢牢地把缝巴紧了。如是者再,一袋烟工夫,一只盘碗就锔好了。最后,锢漏子从一个小铁盒中捏出点腻子,抹在缝隙和锔子脚处,盘碗就滴水不漏了。锔好后,锢漏子满意地递给主人,男人一般不打价,接过来看一下,交钱走人。女人按照惯例,会先仔细观察做工,然后褒贬哪里不好看,哪里不严实,最终讨价还价,少给个一二分钱。我家除小妹自己用一个酱色小瓷碗外,其他人都是人手一个粗瓷大白碗。有一年春天,我也忘了怎么不小心,临吃完饭的时候,把碗碰到了地上。这个碗早有旧疾,帮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纹,只是还没漏。这下坏了,重摔于地,幸亏是泥地,连点动静都没有就断为两半。我吓坏了,赶紧拿起来,看看,的确破了。对在一起,严丝合缝,我多么希望它能一直这样对着呀,可手一松,就开了。妹妹高兴地喊道,娘,哥哥的碗破了。母亲正刷锅,抬头一看勃然大怒,上来劈头盖脑就是两巴掌,至于嘴里骂的什么,由于耳朵嗡嗡响我没听清。我觉得这时候似乎应该哭才好,于是嚎啕大哭。奶奶心疼我,赶来护住我,替我求情,才免于继续挨揍。再吃饭的时候,母亲的数落当然少不了,而且没碗吃。还是奶奶,让我和她在一个碗里吃。于是,我就盼着锢漏子赶快来。所以,当第二天可爱的铜锣声传来的时候,我无比兴奋地跑回家叫母亲来补碗。这个大碗由于一分为二,竟然用了八个锔子,花了一毛六!所以,回到家我不可避免地又被母亲打了两下。这只外面趴着蚰蜒似的大碗,一直陪我到六年级,最终由于又掉了一块边,才给了狗喝水用。在我的记忆中,我家只锔过这一次东西。后来,条件好了,破了碗碎了盘乡亲们也不再心疼,更不会锔了。锢漏子也渐渐不来了。这门手艺,恐怕就这样失传了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